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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四十五章 前頭吃了敗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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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秀峰兩年磨一劍,但這把劍究竟鋒不鋒利,鹹豐還是不大放心。竟命領班軍機大臣穆蔭為閱兵大臣,去圓明園北門外的馬廄瞧瞧這兵練的怎樣。

結果隨著穆蔭的閱兵,韓秀峰奉旨在南苑悄悄練了一支精兵的消息不脛而走,在圓明園當值的各部院文武官員,紛紛跑過去看熱鬧。

詹事府詹事殷兆鏞也是其中之一,發現河營和南苑駐守馬甲門軍不但訓練有素、兵器精良,而且士氣高昂,再想到通州那邊正吃緊,居然立馬上了道折子,奏請派這六百餘兵急赴通州,以策萬全。

鹹豐打心眼裏不想把最後的這一支能戰之兵壓上去,可經不住惠親王、周祖培等王公大臣附議,只能諭令韓秀峰率河營及一百多馬甲門軍赴通州,同時又讓大頭傳了一道“相機行事”的口諭。

寶鋆嚇的大驚失色,韓秀峰卻很淡定。

因為從急調弟兄們來圓明園的那一刻,就料到有這個可能。更何況兵是在戰陣上練出來的,而不是在校場上練出來的,早就想找個機會讓弟兄們去戰陣上歷練歷練,要是沒見過真正的洋兵,沒見識過洋人的怎麽打仗,指望他們護駕就等於賭皇上的安危。

唯一擔心的是到了陣前要聽僧格林沁或勝保差遣,現在皇上讓“相機行事”,韓秀峰沒什麽好擔心的了,立馬讓弟兄們脫下黃馬褂,換上操練時穿的衣裳,放下被褥等輜重,只帶兵器、三天幹糧和一皮囊水開拔。

按規矩將士出征不能沒開拔銀子,想到這六百餘兵現在也算內務府的人,寶鋆都顧不上奏請皇上,就命廣儲司送來四千兩現銀,兵勇每人發給五兩,永祥、王河東等八旗和綠營武官每人五十兩至十兩不等。

發完銀子還一路送了五六裏,拉著韓秀峰和榮祿千叮嚀萬囑咐,讓二人務必謹慎謹慎再謹慎,萬萬不能把這支本應該用來護駕的虎狼之師折進去。

雖然打交道不久,但見這位頂頭上司不但不迂腐,而且在大事上掂的很清,韓秀峰真有幾分感動,同榮祿等人一道跟寶鋆拱手道別,然後義無反顧地直奔通州方向而去。

天色越來越暗,漸漸變得一片漆黑。

隨著榮祿一聲令下,將士們點起了早準備好的火把,生怕有人看不清摔倒或掉隊,又跟操練時那樣命各隊取出麻繩,所有人全得抓著麻繩走。從京城到通州這一路的官道本就寬,而且將士們大多是宛平、固安和通州一帶的本地人,對這一帶比較熟悉,雖走的是夜裏,倒也不擔心會迷路。

榮祿的屁股都顛的生疼,掏出懷表湊到馬夫舉著的火把下看了看,隨即回頭問:“四爺,已經醜時了,是不是讓弟兄們歇下腳,吃點幹糧,喝口水?”

想到不知不覺已走了近三個時辰,馬隊還好,步隊行進的速度大不如之前,韓秀峰沈吟道:“也行。”

想到之前交代過的那些行軍的規矩,榮祿不敢就這麽讓弟兄們歇息,而是擡頭吼道:“永泰聽令!”

“卑職在!”

“給爺傳話,各隊停下腳步,原地待命。”

“嗻!”

一個給一個傳話,前頭的往前傳,後頭的往後傳。不一會兒,宛如長龍般地大隊人馬,就這麽有條不紊地停了下來。晚上看不清,周圍究竟什麽情況全靠耳朵聽,所以各隊兵勇雖停住了腳步但依然不敢大聲喧嘩。

榮祿探頭看了看,接著道:“永祥,趕緊去前頭傳令,命乙隊全部下馬,讓鄂爾海把馬交給馬夫看管,然後帶弟兄們去前頭警戒!富春、常格,率各自部屬警戒兩翼!”

“嗻!”永祥應了一聲,接過一個兵勇手中的火把,策馬去前頭傳令。

“王都司,命步隊的弟兄們就地歇息,該拉屎撒尿趕緊去拉屎撒尿,想坐下歇會趕緊坐下歇會兒,不但走遠,也不但大聲喧嘩。”

“卑職遵命。”

……

榮祿不斷發號施令,大隊人馬全退到官道兩側歇息,火把也一根接著一根被撲滅了,套在馬和騾子嘴上的籠頭解下不大會兒又給套上了,只聽見弟兄們竊竊私語,根本看不清各隊都在什麽位置,自然也不用擔心被炮襲。

韓秀峰走到一片莊稼地裏解完手,正接著依稀的星光觀察究竟到了哪兒,距通州還有多遠,就聽見前頭傳來一陣喧鬧聲。

不等韓秀峰開口,同樣剛解完手的榮祿便急切地說:“怎麽回事,二十一,趕緊去前頭瞧瞧!”

“嗻!”

“王河東,王河東!”

“在!”

“讓各地戒備!”

“卑職遵命。”

韓秀峰覺得這麽安排不妥,回頭環顧了下四周,見西邊不遠處有一片灌木叢,立馬道:“仲華,河東,讓弟兄們去那邊設防,離官道不用這麽近。”

“下官遵命。”

隨著韓秀峰一聲令下,剛坐下歇了不大會兒的兵勇們再次動了起來,各隊剛退到灌木叢這邊,正讓馬夫把馬再往回牽一百步,永祥、鄂爾海帶著幾個本應該在前頭警戒的甲隊驍騎校,押著三個灰頭土臉的潰兵過來了。

“怎麽回事,你們三個是逃兵?”韓秀峰舉著小山東剛點上的火把,照著三個嚇得瑟瑟發抖的潰兵問。

“沒聽見大人問話,還不趕緊回話?”永祥擡起腿就是一腳。

剛跪下的兵勇急忙道:“稟大人,稟大老爺,小的不是潰兵,小的乃宛平人氏,小的想回家。”

“不是逃兵,你怎會在這兒,還大半夜走夜路?”

“大人饒命,小的真不是逃兵,是前頭吃了敗仗,當官的全跑了,馬隊也不見了,小的不曉得該聽誰的,就跟著跑,跑著跑著就跑到這兒了。”

“前頭吃了敗仗?”韓秀峰緊盯著他問。

一個一看就曉得是從關外調來的潰兵,一邊磕頭求饒一邊哭喪著說:“大人有所不知,洋人打了大半天炮,放了大半天槍,那槍子兒跟下雨,那炮彈像是下雹子,咱們壓根兒就沖不到他們跟前,死了好多人!”

“在哪兒打槍打炮的?”韓秀峰追問道。

“八裏橋,打了大半天,不曉得死了多少弟兄!”

“有沒有見著僧王,有沒有見著勝保大人?”

“稟大人,小的最後一次見僧王是在下午,他領著蒙古馬隊沖陣,結果遇上了洋人的馬隊,後來就不見了。”一想到下午打的那爛仗,關外來的潰兵就窩著一肚子火,竟怒視著身邊的潰兵,咬牙切齒地說:“我們馬隊沖陣,他們步隊倒好,竟在那兒杵了一下午,眼睜睜看著咱們跟洋人拼命。”

“後來呢?”

“稟大人,這仗打的倉促,幾路馬隊沒約好時間,先趕到的先沖,後到的後沖,一次兩三百騎,洋人擺了好幾個裏外幾層的方陣,那槍炮打得真叫個密,小的根本沖不上前,就跟著上官退下來了,後來……後來洋人全軍壓上,就放了幾排槍,步隊就潰散了。幾千人,後頭的恐怕還沒見著洋兵,就一窩蜂跑了!”

意料之中的事,因為勝保統帶的步隊大多是臨時招募的練勇,真正的兵只有一千多,許多練勇甚至沒件像樣的兵器,這仗怎麽打。

韓秀峰沈思了片刻,又問道:“這麽說八裏橋沒守住?”

“沒守住,死了好多弟兄,小的見橋上橋頭全是屍首,真叫個血流成河。”

“通州城呢?”

“小的不知道,後來所有人全在跑,小的站都站不穩,就這麽被他們裹挾著往回跑,一直跑到了這兒。”

韓秀峰覺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,幹脆轉身道:“給他們點幹糧,放他們走。”

“嗻!”

……

剛打發走三個潰兵,榮祿等人就圍了上來,急切地問:“四爺,現在怎麽辦,咱們還去不去通州?”

“去自然是要去的,但不一定非要進城。”韓秀峰權衡了一番,環視著眾人道:“讓弟兄們再歇會兒,等弟兄們吃飽喝足養足精神,咱們就遠離官道,多派斥候,悄悄往通州方向摸過去。”

“然後呢?”

“等到了通州附近,見機行事。”韓秀峰想了想,又交代道:“再等會兒就天亮了,看看附近有沒有百姓,要是有的話,多找幾個熟悉這一帶的向導。天亮之後潰兵也會越來越多,讓斥候多截下幾個問問前頭的情形。總之,既然出來了怎麽也得打一仗,但咱們絕不打沒把握的仗。”

“就打一仗?”永祥禁不住問。

“你想打幾仗?”韓秀峰反問了一句,意味深長地說:“知道皇上為何讓咱們相機行事嗎,知道寶鋆大人為何千叮嚀萬囑咐嗎?這麽說吧,咱們的生死事小,皇上的安危事大。戰事糜爛至此,要是連咱們都被洋人打散打殘,到時候誰去護駕?”

“卑職糊塗。”

“別自責了,趕緊去跟弟兄們交代清楚,建功立業的機會有的是,真要是打起來絕不能戀戰。”

“明白!”

“趕緊去準備吧,把火把全滅了,咱們可不能還沒見著洋人,就被稀裏糊塗被洋人的炮轟得死傷慘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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